第52章 射圃亭(1 / 2)
“哎我说大伯,你这就不地道了汗,咋还能当着面,就挖起我的墙角来?”郭敬佯装变色,手上却娴熟地递给对方一包银钱,对方仅是翘了翘嘴角,那包东西便如游鱼般滑回他袖囊中。
(汗:介休方言的后缀词,一般有强调告诫的意味。张颔先生曾经肯定,介休话保留了古鲜卑族的入声,大概这也是其中一例。介休与我国北方各地相同,曾有过多次民族融合的文化背景,最早可探源到两千多年前的春秋时期,因此方言中会有很多古代少数民族语言的遗留。)
以照拂郭家买卖的功劳自居,厩啬夫也不作假,一对小眯眼儿瞅着匐勒,再进一步示好:“俗话说,人往高处走,水往低处流,主要还是看人家匐勒的意思,对不对?”
匐勒只是面上维持着得体的客套,由着他们说笑斗趣,独自缄默。
究竟哪里算得上“高”?他匐勒可不会随便地由人牵着鼻子走。对东家,对郭敬,他心里总有一份知遇恩情在,在他们这里翅膀长硬了,便要捡着高枝去飞,也实在不合他的脾性。
郭敬干笑数声,轻不可察地撇了撇嘴,若不是为着自家营生,他才懒得到此忍受闲气。越是芝麻绿豆的官,越是自觉了不得。似这种斗宵之役,一张嘴今天告诫这个,明天提醒那个,过了把干瘾,就把自个儿当成华岩书馆的先生了,好像离了他的指点,别人都是瞎子摸象混日子,前途黯淡无光,呵,老土得掉渣渣。
厩啬夫上前挨个摸了摸马匹的鬃毛,然后信赖地挥挥手嘱咐道:“匐勒,去马厩那里,登记造册之后这些骏马就归属县獬所有啦!”
(县獬:在三国时期,县尉单独有办公衙门,可能叫县獬或县尉司,其制度,与县丞同为县令佐官,一般大县二人,小县一人。魏、晋、南北朝沿设。县尉主要负责县内的治安和军事事务,包括维护社会治安、抓捕罪犯、管理监狱等。此外,县尉还负责训练地方武装,确保在紧急情况下能够迅速响应。)
“那您呢?”
“我去观德堂那边瞅瞅修缮的进度,县尉大人从道家地抽了些匠人过来,正在赶工,待明年大礼的时候焕然一新——听说要请太原郡的贵人前来观礼——到时多有体面!监工的活儿也全派了给我。”那厩啬夫语带炫耀,掸了掸吏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,笑得好不神气,“今儿一大早除了你们来,还要接洽几个新送木材的商户,走运的是他们木材极好,价钱也极实惠。”
说完,他在袖笼里给郭敬比划了一下。
郭敬一脸地不置信:“如今行情,还有这样的低价?”
“要不说你大伯能耐,非旁人可比!”厩啬夫纯粹会错了意。
“什么木头?”
“上好的柏木!”厩啬夫把手伸出来,显摆道,“我看过啦,当中最细的,也有老寿星碗的碗口那么粗嘞!”
当地百姓约定成俗,洪山陶窑出产的最大尺寸面碗(直径约17.5)叫做老寿星碗,小一号的则叫做罗汉碗。
“大伯,如是木料好,我只会觉得更蹊跷,那些木材商哪里来的,一样的货当地连进价也回不来。”郭敬提醒他留个心眼儿,“须得提防,想来想去,古怪只能出在货源上头,兴许……东西来路不正也是没准儿。”
结果只是惹来嘲讽:“你多虑啦,公家的活计,只要尽心办好,上头就高兴,哪来那么多顾忌?”
郭敬没再吭声了,县尉拨给的工程银钱必有定数,花了小钱,剩下的就便宜了中间办事的,哼,这只肚子填不饱的老鼠。
立刻就有别的佐吏来请,说是供应木材的商户到了。
“你们瞧,这偌大的场子,一时半刻都少我不得,简直是忙得脚不沾地呀!哈哈哈!你们自去吧。”
郭敬和匐勒听罢,会心地相视一笑,便往马厩去办事。
待拿到入厩的手续文书出来,两人同时看见了城里的木材商老张头,正背了手,面如土色地往演武场外踱去。
(手续:该词最早出现于东汉,愿意是指处理事务时所需的程序步骤。古代官司员处理政务时,需要遵循一定的步骤,这些程序都叫“手续”。)
匐勒指给少东家看:“公子快看,有了更便宜的进项,这位定是被县獬的官吏拒之门外啦。”
郭敬专注地观察了片刻,心想匐勒所料不差,说起他来:“果然,可是你这口气,多少有幸灾乐祸的意思呀!”